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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满洲旗人讲的念想

活度计2020-08-21

这是连续讲关于娟子和她玛玛的故事,

满族文化网在8月12日上发文章《辽东凤凰城老满洲旗人娟子和她玛玛的故事》,

8月13日发文章《辽东凤凰城老满洲旗人娟子的玛玛病重后安排什么事?》,

8月15日发文章《老满洲旗人老了以后,需要怎么准备后事?》。

8月17日发文章《老满洲旗人过去对人走后灵魂的认识》,就这一集有点吓人。

8月18日发文章《老满洲旗人从小怎么教育孩子?》。

今天,凤城白旗三台在满族文化网平台,继续给大家讲娟子和她玛玛的故事。

讲了好几天娟子和玛玛的故事了,人总是想要用走不散,可是生命和生活里,总也是潮起潮落,人聚人散,哪怕你是父女、夫妻,也盖莫能外。辽东凤凰城老满洲看边的旗人也是看惯了分分合合,人来人亡。北红旗上,乐善屯那边的老艾佳门里,有娟子的大姑奶奶。

老太太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娟子,因为前个来烧锅外的时候,看到娟子一个人在堡子头上的大榆树下坐着发呆,老太太还特意下了车,扶着娟子的一头浓密的黑发跟娟子说说话。就那会儿,娟子告诉大姑奶奶,原本娟子以为,哭一会儿,天黑了,就等着天亮,寻思太阳出来了,也就把从前的忘了,也就开心起来了。

可是第二天,太阳出来还好,好可以去白旗街上干点什么,可是竟都是阴天和假阴天,就老是在心里揣着,就不知道干点什么好了。老太太也心疼娟子,就跟娟子唠唠嗑。你说不敢提二爷吧,大姑奶还真就提了玛玛。大姑奶奶说,后个就出了百日了,后个大姑奶奶就来,你玛玛跟我说一件事,我得来给你说说。

其实娟子心里知道,因为玛玛告诉自己,大姑奶奶认识南边老艾佳的那个女的,就是说兴许是自己的亲讷讷的那个人。娟子是最聪明的姑娘,因为玛玛老了办事情的时候,吴家老堡子上街的大爷家里接待过一个帮忙的客,都是南边红旗和蓝旗来的,娟子虽说一门心思忙活自己玛玛的后事,可是大姨家的最小的妹妹也偷着告诉过娟子,有南边红旗和蓝旗的亲戚来帮忙,这亲戚大概就是娟子的亲生讷讷的孩子。当时娟子心里震了一下,可是因为事情多,也就一震就过去了。这回儿大姑奶奶又说这个事儿。娟子自己个心里有自己个的想法。

百日忙活得了。大爷给张罗的仪式,买肉的钱也都是本家的吴家上街的叔叔大爷骄傲凑的,娟子的心意,这事情,不能说剩下什么和省点什么,都是玛玛的亲戚,都是来给玛玛上供的,心里的意思就是满满地供应上,没有一点心思。体体面面的一场事情,这玛玛走的身后事也就算是彻底办完了。客人散席了,就剩几个老吴佳的老太太陪着北红旗的大姑奶奶在炕上坐着,大姑奶奶是有话要跟娟子说,可是娟子就一直在忙活招呼客人,忙活着收拾招待的席面。

这一会儿,才得空,坐在大姑奶奶跟前。老太太抹下地,自己个一个人到外屋地,因为门开着,娟子跟着站在里屋的门口看着老太太。这老太太走到大锅台边,伸手拿起来锅盖,顿时一股子香气扑鼻而来,娟子不经意地摸了一下鼻子,下意识的把自己的两鼻孔给堵上。

这味道,自己就太熟悉,这味道,就不知道玛玛给自己带回家了多少回。老太太慢慢地从锅里端出来一个大海碗,娟子都不用看,就知道那是一晚汤,一晚老满洲旗人做的下货汤。老太太说,大姑娘啊,这是你玛玛让我给你留的一晚下货汤。这话也就说不下去了,因为炕上还有几个老太太,兴许都有偷着抹眼泪的了。娟子整个一个人都怔那儿了。大姑奶奶说,大姑娘啊,这碗汤喝了,你心里头就净了,你也就和玛玛两世为人了。今儿个开始,咱们娟子就是新的光,日子还得过不是。就是爬扯,也得往前爬扯,就是哭,就是笑,也都是自己个关起门来的。

老满洲旗人讲念想,谁都有心思,谁都有羁绊,谁人都会有一根弦。大姑奶奶把这一大碗下货汤放在炕上的饭桌上,周周正正。老太太从南窗台上拿起来一把桃树枝,老秋的桃树枝,上边还有几个外皮发红的毛桃。屋地上放着三个泥盆,三盆清凉的水。老太太拿起来桃树枝,轻轻地沾了点水,淋哒,嘴里面叨咕,老二啊,走吧,这就算是行了,这就算是行了,这就算是行了。你这碗热乎乎的下货汤也放桌子上了,娟子一会就喝了。晕晕乎乎的娟子就走过去,把下货汤的大碗端起来,用筷子慢慢的拌着,小口地慢慢喝着这碗汤。真的就喝玛玛早前拿回来的汤一个味,真香,真香,早前怎么就不觉得这么香呢。

娟子的眼睛有点迷离,又好像是给眼泪浸了,整个人也有点晕。玛玛用大碗端回家了一碗下货汤,还没有进门,才八九岁的娟子就闻到了那股子下货汤的香味,不过娟子说那是臭味,下货的臭味,娟子会赶紧用小手捂着鼻子。倒是娟子家的大黄狗最积极,摇着尾巴在娟子身后蹭娟子,拱娟子,意思是小公举你赶紧喝,剩下的碗底子就是我的了。

辽东凤凰城白旗街上,饭馆子承办红白事情,都会在包席中加下货汤。猪下货制作的一种满洲旗人美味,烀熟的猪肺子,剁碎。猪肉汤锅里捞出来的大肠头,挂油的大肠,也剁碎。煳猪肉的时候特意煳的脖圈肉,最肥的三指油肥膘,剁碎。一遭下锅爆炒,走油了,再兑上猪肉汤。这汤是烀肉的肥汤。烧两个大开,滚花,内里头再添进去豆腐干、豆芽、韭菜,葱花香菜。最后得意的是南边龙王庙海鲜,都是干品,抓两大把蚬子干和虾皮,入锅里,这汤就成了。这个浑汤,勾的满浅粉,黏呼呼的,烂乎乎的。辽东凤凰城的老满洲旗人说,首要一条是有营养,叫好吃。

娟子是真不得意这下货汤的味道,臭哄哄的,一股子下货味。可是玛玛说有营养,是凤凰城里的一个大先生让玛玛给娟子弄的。是治疗娟子给疯狗咬伤后遗症的偏方。有两样好处,一是拔瘟,二是去寒。娟子因为小时候给野狗咬伤,每年夏季伏天,都会犯抽病,抽的非常厉害,死去活来。就为了给娟子治病,吴佳二爷近乎花尽了家里家外的多有财产,包括在册的土地和山峦。再说二爷惨点的,就连老堡子后街上,祖坟上看坟的末枝上大爷,可怜娟子,都把本族共有的三十三棵大红松都许给了二爷,族内人盖房子、刨车,需要用的时候,都会按照时价把钱顶给二爷。你看娟子这命是多少人给救回来的,可是钱花了无数,就是不管用,最后,还真就是这偏方,给顶住了。汤要热,尤其是伏天喝热汤,去瘟。

二爷是要面的人,因为孩子有病,又拼命给孩子治病,这扯大了,家底也都造光了,不好看,也就没了面了。就说这碗下货汤,因为好使,那就得坚持喝,尤其是夏天,伏天。那么哪来的?花钱买,二爷也有钱不凑手的时候,时间久了也不行。慢慢地二爷就发现,白旗街上那些大馆子,啥时候做下货汤呢?就是有人家办大事情,坐大席面的时候,才会做下货汤。

二爷就动了心思了,二爷就自己开始找师傅学艺,不是学习做下货汤,当时的年月,就是你会做也没有材料,毕竟杀猪不容易。二爷发现,席面上有献艺的拿奖赏一说,于是二爷就开始学习一种办事情办酒的时候,席面上需要的一种表演,叫打花棍。这一碗汤就是二爷在白旗街上的饭馆子里,给掌柜的逗乐子解闷,耍了一套花棍,挣来的一碗下货汤。

耍花棍,如今没有几个人会了,早前那也是旗人的玩应儿。耍花棍,又叫打花棍,跳花棍。辽东凤凰城有三样,一路叫山东家的耍花棍,是在民的,山东家来的伙计、掌柜的传的,差不多是一种杂技,需要两个人对着玩,讲究的是花棍有节奏地拍打在身体各个部位,而花棍所挑起来的棍棒彩头(红布和画布包裹的木棒),还不行落地。

第二路花棍是满洲八旗子弟从京里学会了的花棍把式,说把式吗,那就是武术,据说是山西五台山的玩意,让八旗子弟发扬光大,成了一种技艺,也是一种练功和舞蹈。讲究的是花棍带彩头,或者是纺车,或者是棍棒的哨口,总是带着响动,在花棍飞舞的过程中,在空中盘旋。而花棍游戏者有固定的武术动作,高手都是单手空翻,后肩躺地等一套武功。

吴佳二爷会的不是这两种,是一种花棍秧歌。辽东凤凰城白旗的老满洲人说叫“讨饭秧歌”。这花棍秧歌有两条,

一则是得唱喜歌,就是现编唱词,都是吉利话,给饭馆子办事情的主人家恭喜,一套喜词,人人听着舒心。

二则是跳花棍,用单棍,三尺的木棍,两头扎上彩色布条。一面唱喜词,一面用花棍的一头敲击身体的各个部位。步伐是秧歌步,唱起来的是大秧歌的调,直隶秧歌。每一句三言四言,来回倒腾,一句一押韵。越唱越快,花棍也越打越快。尤其是花棍走到脚下,人要蹦起来一尺高,上下腾飞,花棍左打右拍,绝对是功夫。二爷就这一套绝活,为了就是给娟子拿回家一碗下货汤。

娟子十几岁上的时候,二爷都已经老了,还会去白旗街上时不时地开一段花棍,算是卖了力气了。就为了给娟子一碗下货汤。

作者凤城白旗三台

满族文化网原创文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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