高军：醉归的诗意丨《十月》·浓香风雅

高军，画家，安徽巢湖人。出版作品有《世间的盐》《橄榄成渣》《快活馋》《人间须尽欢》。

马茂林作品：《背高粱》

一个人活在世上，大部分时间是重复。能够小小旁逸斜出的就是喝酒。喝酒能短时间内修改人的性格，俗话说：“酒壮怂人胆”。酒能使弱者强，强者恒强。寡言的变成个唠叨精，象坏了的唱片机。他会拉住经过他的每个人说：“我跟你说一句话，就一句。就一句——我没有喝多。

然后如此循环往复。平常多话的变成一个深思的哲人，对着自己创造出来一滩物质，面色凝重量的格物。除了这种小小的旁逸斜出之外能够脱离这种庸常的就是——发疯，有一种说法叫”蛇精“掉了。大部人的神经足够坚固，并不会轻易就“蛇精”掉。

木心先生说人是快乐与忧伤的导管，其实人活着那有那么多快活与忧伤？大部分时间是漠然。像月球上的环形山一样荒凉的漠然。在这种情况下偶尔我充许自己放纵一下，一个月或者两个月之间喝顿大酒。

我欣赏醉人的步态，有的人可以从马路一边用一个”S“形走到马路的另一边，还有的人会试图顺着铺马路的地砖走成一条直线。我就是后面一种人，我不想让别人看出我喝了酒。所以我竭力表现得彬彬有礼，在我喝完之后，有时候我会帮女人打伞，帮人开门提包。爱跟人道歉。尽管她们都不让打伞，也不让我提包。更不接受我的道歉。喝了二两以后，我觉得我就是这世界的王！

起窖拌料

有一回我喝完酒，在路上发现一个啤酒罐。于是就一路踢回来，结果在路上又遇到一个酒鬼。他问我说：”你是国际米兰队的吗？“。我说：“Yes”。那天晚上我穿了一件蓝底黑条的衬衫。他说我是北爱尔兰的。然后伸出手跟我握了一下，就从我脚下把啤酒罐给“断”走了。我就跟着他后面反抢，他用身子护住罐子。

就这样我跟他踢了三四公里，过了一会他用手打了暂停的姿式说：“中场休息，停一会”。然后他坐在马路边的台阶上把脸贴在膝盖上擦汗。他问我：“有烟吗？我的烟丢在饭桌上了”。我掏出烟扔给他一支，他浑身上下摸打火机，摸到以后点上，很满意的吸了一口。然后他环顾四周说：“我这是走到那了？”。

因为这一场运动我们都一身大汗，我的酒好像醒了一点。我说：“到逍遥津公园了，你家住那里？”他仰着头想了好久，然后又用手一下一下的拍。似乎这样有助于接通大脑中记忆的回路。我们家过去收音机不出声音或者电视机不出图像就是用手拍，拍一会赵忠祥就出来了。

他把手伸到衣服里面掏出一个警官证，又用手机上的小手电照了一会说这他妈不是我吗？然后，他警惕的问我：“你是谁？我怎么跟你跑到这里来了？”我用脚踢了地下的啤酒罐子说：“你刚才不是跟我踢球来着，还说自己是爱尔兰队的主力”。他又用力拍了一下脑袋说：“啊——啊——我想起来一点了，真喝多了。今天晚上外地一个战友来，四个人干掉六瓶”。我问他你家住在那里？他指了指相反方向说，我住西边。然后他站起来说：“我走了，罐子我踢走了”。

我挥挥手说：“你踢走吧！”。他把空啤酒罐向西踢过去。过了一会，我看不见他的人影，就听到哗啦哗啦的响。我摇摇头自言自语说：北爱尔队！北爱兰队！这时我觉得脚上隐隐有点疼，我踮着脚尖来到家里。蹑手蹑脚的上床，努力不发出一点声音。这时一个严历声音问我：”今晚又跟谁喝去了？。我说：“我可能受伤了，国际米兰队主力受伤了”。“死去吧！——懒得管你”。

前几天，我到泸州老窖去参加一个采风团。晚上在江边一个船上喝酒，喝的是冰镇过的1573，冰过的酒劲来得慢。我觉得有点晕的时候就停了下来，然后我走到船舷上看江边灯火投射在水里。像水里开了无数棵花树。江面上有夜鱼的小船在急流中回旋不定。远处有闪电像划火柴一样亮起来，雨说下就下。

因为雨大，在船上坐着也是坐着。于是喝酒的接着喝，船上的服务员拿来麦克风，于是我们这些老人家唱《三套车》的唱《三套车》，《小白杨》《咱当兵人》，把中国七、八十年代流行歌曲唱了一个遍。好不容易等到雨停了，他们说要还没唱尽兴的话，再继续唱。我在歌厅坐了一会，觉得气闷，就走出来坐在外面吹风，然后强烈的想喝一杯啤酒。不知道为什么我又想起那个踢啤酒罐的夜晚，我就走到江边大排档上要了一罐啤酒和凉面。沪州的凉面非常好吃，又点了棒棒鸡和兔头。凉面份量太大了，我吃了一半实在吃不下了，我把盘子推开。

这时江风浩荡，把空的啤酒罐吹到地上。它滚了一会停下来，似乎在逗我说：”来呀！国际米兰的主力“。看我不过去，它又向前滚动了几下。我想过去踢它一脚，但是觉得没有兴致。我觉得自己已经不再年轻了。连喝高了也明白这个现实，于是走过去，把它捡起来扔到垃圾桶里。回到宾馆已经快十二点半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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